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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4章(1 / 1)

吉祥瞳仁剧烈地颤抖,他甚至顾不上御前失仪,猛地抬了下头。檐下阴影将一步开外青年笼罩,让他难以看清对方的神色,只模糊窥见一条冰冷的唇线。夹杂的风雪将搞搞悬挂的大红灯笼重拍在朱红廊柱上,发出接二连三“砰砰”的巨响。竹条在内里弯折,“咔擦”断裂。徐琮狰久居高位,许多年不曾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话。他晦沉了脸色,嗤笑道:“寡人从未做过错事。”“从他弱冠往后,他将要拥有的远比失去的多。无边疆土广阔山川,承平盛世万国来朝——”徐琮狰梭然闭眼,加重语气:“人之有德慧术知者,恒存乎疢疾!”谈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:“从前我在四书五经中读过这句,后半句接‘孤臣孽子,其操心也危,其忧患也深’。‘孤臣孽子’这四个字……”他直勾勾盯着徐琮狰,语速越来越快:“即使王上为巫祝之言力排众议将殿下推上世子之位,王上心里依然认为让殿下即位名不正言不顺,他非中宫嫡出又非长子,与历来宗法礼教制度相悖。”“但王世子之位上又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,巫祝预言满城风雨,王权需要坚实的基础。因此他必须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来证明你的决定正确,他必须是最完美的继承人。无论是积压如山的课业还是连篇累牍的奏章——从少时起他就从没有快乐过。”在一片极其凝固的氛围中,谈善堪称嘲讽地反问:“我说得不对吗?”死寂。徐琮狰面颊狠狠抽搐了一下。他此刻当真有将人就地处死的心,然剑还未拔出来,背后有人低笑出声。“君父。”徐琮狰霎时一僵。谈善说那一长串话没害怕,此刻猛然惊醒似地哑巴了,脸上流露出懊恼。他太冲动了。青年背对着自己,肩颈线条紧绷。即使是相当模糊的轮廓也够了。徐流深靠在门框边,一点苍青色暗芒从他唇角掠过,带出不甚清晰的笑意。他兴味索然地将视线移开,和徐琮狰两两相望。很早,很早以前,他也因此而困惑过。在无数个深夜,他发现自己无法令对方满意时还会感到忐忑。但此刻,他突然觉得答案不重要了。“明日本宫会上朝。”徐流深语气并无异状,仿佛并没有听见任何一个字。“本宫饿了。”谈善浑身松懈下来,小幅度地扭头,徐流深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,一用力将他拉至自己身后,擦肩时吐息变得深刻,“想吃虾馅的云吞。”谈善别别扭扭说:“半夜吃多了积食。”徐流深:“本宫晚膳胃口不好,吃不下。”

“加不加醋。”谈善没忍住被他带走,说了好几天前就想说的话,“你吃得太少了,所以抵抗力差。”徐流深事事有回应:“加,往后不会了。”他转过半边脸,对自己的君父露出了罕见的,锋利的獠牙。他从来就不是一只温顺的羊羔,而是披着羊皮的狼,成长到如今早已有随时扼断头狼并取而代之的厮杀之力。“他是本宫的人,他想说的话本宫很早以前便想问。”“至于其他……”徐流深冷淡地提醒,“整座王宫,已经不再是君父的王宫。”炉火烧得旺盛。云吞面皮是事先准备好的, 馅料也简单。谈善捏了十来个,丑得千奇百怪。白软鼓囊的云吞下锅,憨态可掬地浮上来。他又顺手调了碗醋汁, 再淋一层红油, 霎时“哗啦”一声, 香气四溢。滚水沸腾, 形似浪花雪白。谈善胸腔里跟着一阵阵翻涌,他默不作声等云吞煮熟, 热气蒸得眼底发湿。半天过去他捞完云吞往大瓷碗里一放,低着个眼皮站到一边,好险没叫世子爷全名。“刚刚不是还伶牙俐齿?”徐流深手上沾了面粉, 他实在看不清什么, 全靠听觉辨别另一个人的存在。这种情况下的安静对他来说更像折磨,一切声音都被无止尽地放大, 除了他想听到的。他压着眼皮尽可能缓和语气,询问压得像恳求:“不愿意跟本宫说话?”谈善不开口, 却把一双竹箸塞进了他手里。他离得像远像是近,存在感缥缈得在另一个不同时空。世子爷手上沾了面粉,白蒙蒙一片雾气中什么也看不清。他坐在矮凳上, 听见另一个人发蔫的声音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徐流深兴致缺缺地问:“对不起什么?”谈善打起精神,话到嘴边改口道:“云吞, 殿下久等了。”话音落地徐流深笑了,声音却冷下来:“只有这些?”“只有这些。”谈善接话快速,生怕自己反悔。徐流深眼底晦涩不明, 他手指在碗沿耐心地一寸寸磨。谈善心随着摩挲动作高高吊起, 少顷,徐流深倏忽伸手, 一把钳住了他下巴。谈善微微睁大眼。对方指尖尚有出锅云吞滚烫的温度,明明是恨不得啖其血肉的力道,生生收为一个托起的动作。“本宫不愿意见到你了。”徐流深低哑而疲倦:“从哪儿来回哪儿去。”他想要什么。谈善望着他双眼,忽地想起吉祥问他的话。很早以前,他的愿望是希望徐流深长命百岁,再后来他希望他快乐,他对他有很多希望,他希望他过很好的一生,即使这很好的一生里没有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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